说图|站在山西，回望华夏“根基”
说图|站在山西，回望华夏“根基”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记者：倪伟 发于2024.6.17总第1144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 夜幕降临前的风凉时分，山西运城的市平易近爱好在城南的湖水边漫步。远处山气氤氲，湖上空蒙一片，模糊传来咸湿气息。湖水与岸边毗连处，结晶体漂浮在水面。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盐湖，有“中国死海”之称。 运城盐湖，即是史乘中出镜率相当高的河东盐池。 在盐税占有财务收入重头的封建时期，河东盐池的盐税曾独有唐代全年财务收入的八分之一。明朝晋商鼓起，也因这片盐池。平易近国初年，袁世凯与五国银行团签定总数2500万英镑的善后告贷合同，盐税是主要担保前提之一，随后，运城盐池95%税款流入五国银行团。直到20世纪90年月，运城还是中国最年夜的无机盐工业基地。 现在在海不扬波的湖区，已不可思议曾的风云激荡。4年前，盐湖住手产盐，回身成为生态湖，运城盐湖的制盐史就此终结。这段汗青长达四五千年，几近贯串中汉文明史。 “从夏商周三代王朝直至北宋，中国的政治、文化中间首要游移于豫陕晋河谷平原地点的年夜华夏地域。华夏文明的构成与成长，除河谷平原广袤膏壤利于成长农业、山林川泽便于渔猎收集，以运城盐湖为主所供给的盐业之利，生怕也是一个主要的支持。”首都师范年夜学传授、考古学者戴向明说。 探访华夏文明的泉源，要回到这片盐池。 盐与铜 今天，盐湖边最具古意的景不雅，是湖岸几十米开外一些断续的土堆。土堆底部露出整洁的砖墙，顶部已长满杂树。这是明代建筑的禁墙，环池120里，为避免私家采盐。禁墙的建筑，最早可追溯至唐代。 运城因采盐而生，古称盐氏、监盐城、司盐城。现在的这个“运”字，元代时取自“运司”，就是将盐运往各地的意思。 戴向明说，与河东池盐有关的记录，最早见于西周铜器铭文。山西翼城年夜河口坟场出土的西周霸伯簋上，刻着铭文“惟十又一月，井叔来盐，蔑霸伯历”，记录井叔来霸国经办盐事，注解西周王室对盐池的正视。而王朝对盐业的节制由来已久，甲骨卜辞中，便记录过商王室设立的治盐官员“卤小臣”。 “此刻来看，仰韶时期庙底沟文化期间，盐池就最先有明白操纵的证据。到了陶寺文化期间更不消说了，陶寺人往南成长也跟盐池有关。”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、山西工作队队长高江涛说。由此判定，盐池的操纵史最少已有四五千年。 在距离盐池几十千米的夏县，考前人员也发现了盐。那座古城，也许就与盐有关。 在一片麦田里，考古挖掘揭穿出40多座圆形衡宇基址，直径长达10多米。那是20世纪70年月的发现，其功能一向众口纷纭。直到最近几年，有考古学者在尝试室阐发了建筑基址的土样，发现钠离子、钙离子、氯离子、硫酸根离子浓度很高，与现代盐池地表泥土样品阐发成果根基一致。一个结论显现出来：这些圆形建筑多是商代的盐仓。 这些建筑位于夏县东下冯遗址，是晋南一处闻名遗址。关于圆形建筑的功能，也有另外一种说法。按照测算，这些圆仓假如存满盐，总量可达1.2万吨。那时是不是需要如斯多的盐，出产范围可否到达这么年夜？2019年，在河南偃师商城，考前人员也发现了形制几近如出一辙的圆仓，总数可达100座，功能是国度粮仓。 “所以也多是粮仓，也有可能储盐，都是猜测，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。”东下冯遗址考古挖掘项目负责人、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华夏文明研究所副所长崔俊俊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 2020年最先，寂静了40多年的东下冯遗址重开导掘，旨在更清楚地揭穿遗址面孔，继而探讨晋南与夏商王朝的关系，甚至夏商政权更替等问题。客岁，这里有一项重年夜发现：多达三四千块铜矿石和炼渣沉睡在土壤里。那是夏代晚期的遗存，人们已在此垒灶建炉，焚火炼铜。东下冯位于中条山山脚下，中条山恰是一座富含铜矿的山脉，本地至今仍有冶金企业。 在东下冯人糊口的时期，不远处的洛阳盆地里，二里头王朝正在突起。二里头遗址遍及被认为是中国第一个王朝夏代的晚期国都。晋南和豫西距离不远，中条山的铜矿和河东盐池的盐，是保持王朝统治的计谋资本，东下冯极有多是夏商王朝节制资本的桥头堡。 崔俊俊认为，商王朝对东下冯的节制十分较着，好比东下冯与商都有几近不异的日用器物，根基可以说是商王朝在西北标的目的的属地。而夏王朝与东下冯也许是此消彼长的关系，时而结盟，时而匹敌。东下冯这个夏商王朝政权中间西部的聚落，保留着夏商之变的陈迹。东下冯就像一个小暗语，折射着年夜时期。 “关于夏代和商代的分界，本来都在河南切磋，从二里头到偃师商城、郑州商城等。但仿佛已进入一个瓶颈，难有新的进展。”崔俊俊说，而东下冯如许的周边遗址，也许能供给新的证据。 商代时晋南地域有多座城池。东下冯遗址、西吴壁遗址和垣曲商城是此中三个主要遗址。2018年启动挖掘的西吴壁遗址，更是直接找到了夏商冶炼铜器的地址。 西吴壁冶铜遗址活跃在公元前1600余年到公元前1200余年间，对应于史乘，是夏朝晚期和商朝初期。夏商遗存散布面积约70万平方米，相当于一个故宫巨细，与夏商特殊是商朝青铜财产的范围相匹配，可以视为那时一处年夜范围的重工业基地。 西吴壁遗址距离中条山仅数千米，从山中铜矿炼好的铜料，便源源不竭输送到夏商的国都，在国都内的铸铜作坊，铸成将震动后世的青铜器。现在博物馆里那些闻名的夏商青铜重器，也许就源自西吴壁人制备的铜料。 从晋南到河南，盐和铜就像两把精致的钥匙，撬动华夏这把锁。 “金三角” 5月底，晋南已进入炎夏，麦子熟了，遍地金黄。本年，山西临汾市襄汾县陶寺遗址正在挖掘的手工业作坊区遗址，就在麦田包抄之下。被考古队雇来挖掘的农人，一边挖着4000年前的陶窑，一边也在打算收麦子了。 考古队员与农人作息同步，早上7点进挖掘区，午时躲过最严格的日头，漫长的午觉后，下战书4点钟才能返回现场。但4点的阳光仍然狠毒，必需用凉帽和长袖衫裹得严严实实。最多到6月底，就必需停工了，等炎天曩昔。 晋南陶寺遗址，已延续挖掘了近半个世纪。这片广漠的史前遗址，曾是4000年前黄河道域最弘大、最威严的城，面积达280多万平方米，有4个故宫巨细。 “年夜致在距今4500年摆布，最早进的汗青舞台转移到了晋南。晋南鼓起了陶寺文化，它相当于古史上的尧舜时期，亦即先秦史籍中呈现的最初的‘中国’，奠基了华夏的根底。”闻名考古学家苏秉琦曾如斯判定。 在襄汾，至今传播着良多关于尧的传说。古史记录“尧都平阳”，平阳即是此地旧称。 “几”字形黄河的最后一个年夜拐弯，朋分出了3个省分。北部是山西运城盆地和临汾盆地；西南部是陕西关中渭河平原，经渭南达到西安；东南过河南三门峡市，可达洛阳盆地。慎密相邻的运城、临汾、渭南、三门峡四市，抱团成“黄河金三角”。 时候拨回到四五千年前，晋陕豫交壤的晋南、豫西和关中，也是一个交换紧密亲密、成长敏捷的“金三角”。黄河道域的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成长水平很高，仰韶文化的彩陶，就起源于三门峡和晋南。可以说，这片地域在中汉文明发源中具有主要意义。 在距今7000年至5000年的仰韶文化时期，“黄河金三角”的三个标的目的都有发财的文化，如西安的半坡遗址、三门峡的庙底沟文化、河南巩义的双槐树遗址等。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魏兴涛说，仰韶文化散布区中间的晋陕豫交壤地域及渭河道域，恰处西岳(古代西岳是对秦岭山脉的统称)北麓，存有丰硕的关于黄帝和炎帝的古史传说，“仰韶文化特别是中期，与中华人文鼻祖——黄帝和华夏平易近族之‘华’族的构成关系紧密亲密”。 5000年前的中华年夜地上，活跃着几支高度发财的文化，此刻被考古挖掘出土的，有长江下流的浙江余杭良渚遗址、长江中游的湖北天门石家河城址、西辽河道域的牛河梁遗址等，而华夏地域那时其实不凸起。直至距今4000年前后，那些老牌文明次序递次式微灭亡，汗青舞台转到了北方，晋南成为最亮眼的星系。 陶寺挖掘区的土坑之下，经验丰硕的技师和高校考古专业练习生蹲在地上，用手铲刮着土壤，寻觅分歧功能区之间的分界限，俗称“找边”。古代地基表里、坑里坑外，被全数埋入地下后，仍然会显示出色彩的不同，但这需要专业的眼睛来识别。好比队里的高级技师冯九生，干了几十年考古，他的眼睛就是尺。而真正称得上学者的，一支考古队里凡是只有两三小我。 高江涛肤色被晒得黑红，每一年在襄汾和北京之间上演双城记，最少8个多月待在襄汾考古一线。曩昔两年，他带着考古队员，新挖掘出一个600平方米摆布的宫殿基址，定名为二号宫殿基址。殿内有一些圆形坑，此中一个坑内，有一只狗的头骨。另外一个坑的壁上，埋着一具人骨，身旁也有一具完全狗骨。“还说不清晰甚么用处，也许跟祭奠有关。”高江涛说。 二号宫殿位于陶寺宫城的宫殿区。2012年最先，陶寺遗址的挖掘专注于寻觅宫城。此前几十年对陶寺遗址的熟悉，从中间性聚落进级为都邑，但这个国都性质的城邦，事实有多年夜规模、宫殿在哪里、有无城墙……一系列问题还没有弄清晰，事关对这座城的宏不雅熟悉。 方针肯定，随后的勘察和挖掘固然迟缓，但纲举目张，拼图逐步完全。考前人员肯定了外城墙的规模，围合面积达280万平方米；又找到了近13万平方米的宫城，和最年夜的一号宫殿基址，面积达6500平方米，近乎故宫太和殿的3倍。 二号宫殿挖掘竣事后，考古队临时分开了宫殿区。他们跟宫殿区死磕10年了，这片麦田倒也没负有心人。“继续在宫殿区挖掘，不过再多挖一两个宫殿，从科研摸索的目标角度来讲，意义不是很年夜。”高江涛说。 考古很慢，所以加倍注重效力，优选最能出功效、解决要害问题的范畴。从本年最先，陶寺考古转向宫殿区外，进入手工作坊区和墓葬区。天天，他们兵分两端，进入两个工地同时开工，一边经由过程手工作坊，揭露更完全的社会晤貌；另外一边，看看墓葬里是不是会有新的线索。 陶寺文化式微后，遗址产生了甚么？二号宫殿供给了部门谜底。二号宫殿始建于陶寺文化初期，到了晚期时早已烧毁，但考前人员在其地面上发现了晚期窑址。这申明，陶寺王权消逝后，此地也许仍然糊口着苍生，只是已阑珊为一个通俗的聚落，旧宫殿里开了新窑。再往后，陶寺城毕竟仍是完全荒疏，长达近2000年无人栖身，后来成为广漠的麦田，直至本日。 假如陶寺也像此前那些区域性文明一样消逝不见，那末汗青不外从头演绎了一次无情的云消雾散。但此次的脚本分歧，陶寺政权灭亡后，文明内在却被继续了下来，柔嫩的文化具有更绵长的生命力，终究注入中华平易近族的精力世界。 最要害的一次传递，是后起之秀二里头人的接棒。 华夏之心 一块文保碑立在运城夏县西阴村的乡道旁，刻着“西阴村遗址”，1996年入选全国重点文保单元。碑旁是一座小小的记念馆，中国考古学之父——李济记念馆，门匾之上“之父”两字已脱落殆尽。沿记念馆背后的斜坡而上，台地上孤伶伶地耸立着一块记念碑——李济师长教师挖掘西阴村遗址记念碑，死后是麦田，身前是桃林，已无任何考古陈迹。 李济来的那一年是1926年，30岁的李济是年青的清华国粹研究院讲师，从美国哈佛年夜学人类学研究所卒业归国。5年前，瑞典人安特生与中国地质学家袁复礼带队，在河南三门峡的仰韶村，开启了中国第一次现代考古。 5年来，安特生又陆续在西北发现了马家窑遗址和齐家遗址，从这些遗址的彩陶中，他自认为拼集出了中国文明自西而来的“线路”。这一说法后来被击碎，但那时足以震动全部学界。 “中国的学者应当感受万分的忸捏。”李济始终如斯感觉。由于与中国古史有主要关系的材料，泰半由外国人搜索和挖掘而来。而安特生的中国文化“西来讲”，让中国汗青的传统认知甚至平易近族自傲心都发生了摆荡。 在平易近国中国常识界，文明发源于本土仍是来自西方，成为一个很是主要的问题。李济预备去郊野里找谜底。 1926年尾月二十三，李济分开北京，踏上考查之路，同业者恰是有考古经验的袁复礼。文献记录，尧、舜、禹的国都别离在平阳、蒲坂和安邑，这三个地名在晋南都有迹可循，别离在今天的临汾、永济、夏县一带，安邑这个地名在1926年时，乃至和古文献中的记录仍然一致。 3月，他们达到夏县，本地传说中，这里有年夜禹庙和禹王后裔陵墓。他们途经西阴村时，蓦地发现眼前的一片地盘上，散落着年夜量的史前陶片，占地数亩。 昔时10月，李、袁重返西阴村，正式最先挖掘。到次年年头挖掘竣事，9辆年夜车装载着几十个年夜木箱回到北京，木箱里几近满是破裂陶片。此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发现：半只蚕茧壳。茧壳的暗语极其平直，似是人工切割的陈迹，有人判定，这是人工养蚕缫丝的证据。90多年后的2019年，在夏县师村遗址，考前人员挖掘出了几枚石雕和陶制的蚕蛹，距今6000年以上，将中国养蚕史又向前推动了近千年。 西阴村遗址考古，是中国人初次自力主持的现代考古挖掘。此次考古最初的方针，就是根究中国史前文化的泉源。非论是安特生在仰韶村发现仰韶遗址，仍是李济在西阴村主持的第一次挖掘，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发源，恰是华夏地域。 30多年以后的1959年，考古学者徐旭生决议寻觅“夏墟”。他梳理了古籍中所有有关夏代的地名，发现最集中的地域，就是豫西和晋南两处，恰是华夏的心脏地带。他先前去豫西，在洛阳偃师的二里头村，不测发现了二里头遗址。盛夏已至，他没有继续前去晋南。 此次发现，成为中国考古史的里程碑之一。 二里头遗址被遍及视为夏代晚期国都，是继陶寺以后，黄河“金三角”地域另外一个年夜都邑。从平常器物来看，二里头与陶寺人的习惯不同很年夜，应是两个族群。但贵族阶级的高档级器物中，却有良多前后接踵的地方。 陶寺贵族最先利用漆木器，也会将绿松石片镶嵌在腕饰和头饰上，这些特殊的做法，都见于后来的二里头。陶寺遗址外城内有宫城的国都设计，和宫殿区、祭奠区、手工业作坊区等组成要素，被二里头的计划师们几近原样复制。更惹人注视的是，华夏地域最早的铜器和范铸手艺就出自陶寺，在此根本上，二里头人成长出更进步前辈的青铜冶炼手艺，跨入了青铜时期。 “日用陶器其实不克不及完全反应一个社会、一种文化的焦点特点，一个社会的主流思惟和焦点价值取向，恰好可以在高手艺含量的高规格器物中获得反应。”高江涛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 高档级器物表现着形而上的价值不雅，价值不雅的趋同，更能证实两种文化的内涵联络。以玉器、漆木器、龙图腾等为代表的礼法思惟，在陶寺文化中萌芽成型，到二里头文化发扬光年夜。往后数千年，礼法都是中华平易近族的根基价值理念。 这是中汉文明相当主要的一跃。但是，证据链其实不完善。 陶寺与二里头之间，有一个刺目的缺环。陶寺政权式微时候是距今3900年摆布，二里头遗址肇端于距今3750年摆布，中心有100多年的空当。在科学检测愈来愈切确的今天，这个空当不但不克不及被含糊地疏忽失落，反而更加显眼。 年复一年的挖掘、寻觅后，弥补这个缺环的人终究浮出水面，他们在河南新密市的新砦。新砦文化的存续时候，上与陶寺古国堆叠，下与二里头王朝跟尾。在新砦文化的花地嘴遗址，祭奠坑里就呈现了特点较着属于陶寺文化的鬲、斝等日用陶器，和疑似龙纹的兽面，龙图腾已明白呈现在陶寺，显示了新砦可能遭到陶寺文化影响。新砦人无意中成为汗青的传令兵。 自二里头今后，中国汗青的演化就清楚了起来。从夏到商，中国进入有文字的时期，汗青被记录，延绵不停。而二里头的文化桂林一枝，华夏文化再也没有中止。 石头城 就在陶寺文化昌隆时，一些陶寺人最先向四方迁徙，向北的人翻过了吕梁山。他们传闻，北方有另外一个壮大的王国，住在石头城里。走到黄河滨上，他们终究见到了一座雄伟的石城，建在高高的台地之上，石块垒起坚忍的城墙，朔风当中，寒石如铁，坚固冰凉。 从城墙外能看到，城门是一个半圆形的团城外形，走进去得绕几个弯。城墙头上，瞭望人在警戒地巡查。城址很怪异：南至蔚汾河河谷，北抵猫儿沟深沟，西临宽广的黄河，也就是说，三面都倚仗天险。独一向陆地敞开的东面，建起两道城墙，两头都抵达河、沟，整座城由此被慎密地包抄了起来。 这是一座极其森严、警悟的城。 城址焦点区是内城中的一座台城，周围又圈了一道护墙，3.2米厚的护墙比2.4米厚的城墙还要厚实。在多重石墙拱卫之下，连片的石头房子在黄河与蔚汾河的夹角上屹立。后来陶寺人会知道，其实，这并非他们所传闻的那座年夜石头城。 年夜约4000年后，2014年，山西省考古院的考前人员在这里发现了古城遗址，最早留意到的线索，是地面上断断续续一两百米的石头遗址，很像城墙。老乡对他们说，这个台地就叫“城墙圪垛”。不知这个地名是什么时候最先叫的，但恍如是一声古老的呼喊，诉说出身。在另外一处叫作“石门墕”的处所，他们发现了内城的城门。再往焦点区走，谁人叫“小玉梁”的台地上，真的有玉器出土。 “城墙圪垛有城墙，石门墕上有城门，小玉梁上有玉器。”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科研治理部主任、兴县碧村遗址项目负责人张辉煌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，比拟于绝年夜大都史前考古只能从未知中拼集线索，碧村遗址考古是一向在验证和确认料想，“这是最使我们欣喜的。”2023年，碧村遗址被评为上一年度全国十年夜考古新发现。 陶寺报酬碧村人带来了一些南部风尚，好比利用玉器的习惯。碧村遗址里至今存留着绿松石建造的饰物，这是典型的华夏气概。 但是，碧村这座石头城并不是谁人传说中的年夜石头城。那座城在更西之地，距离碧村直线51千米。那座城址今天被称为石峁遗址，位于陕西神木，面积跨越400万平方米，远超75万平方米的碧村遗址。但二者又有良多类似的地方，比方建在高台上的石城、双城墙、以河沟为樊篱、护墙包砌、宁曲勿弯的城门等宏不雅规制，和一些细节的地方，如在城墙里埋玉器的风俗。“就像是按照一张图纸画的。”张辉煌说。 这两座城址的关系密不成分。碧村遗址位于黄河东岸的缓坡上，或是一处杰出的黄河渡口。所以，碧村现实上据守着石峁向东的一处通道，也是一处主要的军事樊篱。 碧村遗址与石峁遗址事实有如何的联系？一种料想认为，碧村是石峁伸向东方的桥头堡。另外一种注释认为，它们是两个唇齿相依的古国，客不雅上具有必然的隶属关系。张辉煌流露，客岁碧村遗址又有新发现，将建城时候前推了200年，早于石峁建城。“所以碧村古城不会是石峁人所建。”张辉煌说。 在谁人全国万国的时期，晋陕高原“靠天吃饭”的农业极不不变。张辉煌说，食粮出产和供给的危机，造成各部落之间的剧烈攻伐，所以这些石城要筑造得如斯安如盘石。就在硝烟满盈中，石峁成为那时中国北方最年夜的政体，碧村则成为其要害的盟友和樊篱。凭仗地舆位置优势，碧村同样成为石峁与华夏文化交换的中转站。一些保存至今的器物上揭示了文化融合的基因，如陶寺、碧村、石峁都呈现了牙璧、多璜联璧等玉礼器。 陶寺与石峁，华夏和晋陕高原两年夜文化族群的交换，那时就在今天山西区域内产生。“从临汾盆地的陶寺，向北颠末太原盆地再西进，就达到了碧村。碧村应当是陶寺和石峁文化之间主要的毗连点之一。”高江涛说。从陶寺到石峁还有另外一条通道，就是向西度过黄河，沿黄河谷地北上，颠末延安的芦山峁遗址等中转。芦山峁遗址也发现了陶寺文化的多璜联璧等器物。 在晋西高原，考前人员已零散发现了20多座石城，而现实数目远多于此。它们与内蒙古中南部、陕北石城根基连成一片，构成环绕黄河两岸集平分布的石城文化带。 黄河冲洗之下，年夜量基岩在河床上袒露，石材比烧砖、夯土更容易得，催生了东方极其罕有的石城。数千年以后，石头仍然留在原地，经过考古重见天往后，不需要依凭想象，便能肉眼可见昔日的恢宏壮阔。比拟于绝年夜大都考古遗址只剩下难以辨识的土壤，碧村和石峁遗址的石头遗址极其可贵。 今天在晋陕高原上，石材仍然是一种主要建材，人们用其砌窑洞、垒护坡，也许是几千年传承至今的方式，可以追溯到碧村先平易近谁人年月。 从地舆角度去看，晋南晋北差别甚年夜。碧村以后，又过了2000多年，晋北再次迎来文化岑岭。北魏年间，鲜卑族拓跋氏的政权定都平城，即今天的年夜同。北魏信仰释教，在武周山南麓，之前后5位皇帝为原型，开凿了5尊庞大的佛像。历经风吹雨打，这些佛像至今仍然背倚武周山，注视人世。它们就是昙曜五窟。以五窟为出发点，北魏皇家在武周山终究开凿出延绵1千米的5万多尊佛像，即云冈石窟。云冈石窟是中国石窟的模板，其建造理念、方式、手艺等对厥后全部中国的石窟都有影响。 后来，克意鼎新的孝文帝迁都洛阳，身世自游牧平易近族的北魏，纵身扎入华夏腹地，改易汉俗，融入华夏文化当中。起源于晋南、豫西的华夏文化，同一了晋南晋北，并终究成为中汉文化的底色。 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24年第22期 声明：刊用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稿件务经籍面授权 【编纂:邵婉云】